机电学院 姜兆义
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,除了实习和撰写毕业论文外,我们被安排了《机械振动》这门容易“过关”的选修课。此时对毕业已经翘首以盼的同学们,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对未来的筹划中,剩余精力则用在毕业论文的撰写上,对最后这门课程既提不起兴趣,也不十分重视。在第一天上课时,便有好多同学没来,但这是很多选修课的常态,大家都已习以为常。
不一会,一位五十多岁、戴深色眼镜、个子不高的老师,踏着铃声进入教室。他作了自我介绍之后,便平静地注视着每个空座,出乎意料地叫了空座旁同学的姓名,问是谁没来上课,以及为什么没来上课。这一行动让人觉得仿佛他已和我们相处很久,但这是全班同学首次见到刘庆祥老师,也是大学四年中第一次见到初次上课便能叫出所有学生名字的老师。
在后来的相处中,我们发现刘老师上课能深入浅出地讲解知识,下课能主动和同学们畅聊,不仅对待课堂极度认真,在生活上也十分关心我们。只可惜,刘老师的课仅仅上了三个月便结课了。毕业后,我们各奔东西。四十年后的今天,估计已没有多少位同学能记得这位老师了。
之后的半年里,学校更名为青岛化工学院,我们也即将毕业。而我是班里唯一一个不想远离专业,不愿留校担任辅导员的同学,铆足了劲要把主要精力用于考研。刘老师听说了这些之后,便邀我到他家,一边吃饭,一边做我的思想工作。但当时的我始终觉得,辅导员的工作内容和我所学专业相差甚远。因此不管谁来劝,我都坚定不移地表示要考研。尽管对刘老师的话并没有听进去多少,却对喝到的黑啤酒非常喜欢。这是我第一次喝黑啤酒,它具有黄啤酒所缺乏的浓郁可可味,我不停地赞美。刘老师一边笑一边说,“家里这种酒不多了,不能送你,若你喜欢,我可以介绍你去厂里买。”虽然我的思想没转变,却通过刘老师买了一箱黑啤酒。当时,青岛啤酒都是凭票购买,黑啤酒更是逢年过节的佳品。
事后,我偶然听到同办公室留校的学长说,刘老师不但业务能力强,英文水平还很高。面对我的疑惑,他娓娓道来——刘老师以前学习俄语,并没有英语基础。改革开放后,刘老师参加了学院组织的英语培训班,同时自学专业英语。经过几年努力,专业英语已达到一流水平。一次,位于沧口的青岛啤酒厂生产企业引进了一条国外黑啤酒生产线,因专业术语太多,难以找到合适的翻译,一度影响正常生产。几经反复,刘老师承担了翻译工作,简要、清晰、明了的译文,使企业如获至宝,也让全院老师刮目相看。也是在这时,我才恍然大悟,得知了刘老师能轻易买到黑啤酒的原因。
之后我如愿考取了研究生,离开青岛前,刘老师约我去第一海水浴场游泳。那天,下海不久就开始下雨,且越下越大。我十分紧张,劝刘老师上岸。刘老师十分坚定地讲,若有危险,广播会通知,浴场会关闭。今天虽然有雨,但风浪不大,我们可以游到“鲨鱼网”——“鲨鱼网”在整个海水浴场的最远处,是我不曾游到的地方。我无言反驳,只好硬着头皮、冒着大雨,一边暗暗祈祷,一边跟在刘老师身后,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“大冒险”。游了一个来回后,终于上了岸,我的紧张心情也终于放松下来。休息不到十分钟,刘老师说:“你年轻,体力比我好,敢不敢再游一个来回?”很明显,这不是考验我的体力,而是考验我的勇气。那天,在刘老师的鼓励下,我们共游了三个来回。雨中游泳的这次经历,让我体会到了刘老师的殷殷教诲:懦弱者永远会找理由,而勇敢者不需要借口。
读研的第一个假期,我去刘老师家拜年,聊了聊在北京的感受,也说起了冬泳,专门提到有位八十多岁的老教授,和学生一起,每天先将露天游泳池一侧的厚冰砸碎,将冰面整体推向有碎冰的一侧,然后跃进没有冰的一小块水面,在零下七八摄氏度的气温里,迅速游几分钟,如此便可达到很好的健身效果……刘老师认真听着每个话题,不时地提问题,其中对冬泳最为关注。没想到,当我第二个寒假去给刘老师拜年时,他便已开始练习冬泳。当时,刘老师还住在沧口,每天都要冒着严寒,骑上一小时的自行车,才能到达第一海水浴场,可想而知,这得需要多大毅力。
刘老师是东北人,性格豪爽,酒量也大。我和刘老师这些年一起喝过无数次酒,印象最深刻的是最后一次喝酒。那还是在三年前,刘老师的一位学生宴请刘老师和师母,让我作陪。这位身为高校领导的学生,日理万机,却不忘师恩,每年都去看望刘老师。席间,他不但说了许多感谢刘老师的话,还唱了许多首刘老师喜欢听的歌,让耄耋之年的刘老师酒兴大发。尽管那天他喝了不少酒,但仍不忘告诫我们:“你们工作很忙,应酬很多,一定要注意保重身体,特别要把好廉政关。”
今年春节给刘老师拜年时,年近九十的他,气色依旧很好,声音依旧洪亮,记忆力依旧超群,但看着却明显消瘦了。谈话中,刘老师仍旧不忘关心我和我的家人,但最后把我送出小区的已不是刘老师,而是他的儿子。他说,刘老师确诊癌症之后,已停止了坚持三十多年的游泳。也是在这之后的半年,刘老师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
岁月悠悠,师恩永驻。于我而言,刘老师是恩师、是挚友,更是家人。当薄光透过新叶,雏鸟再次于枝间鸣叫,窗外又是一片阳光灿烂,而我又怀念起了刘老师……
(本文作者为我校80级化机专业毕业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