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媒学院 陈梦迪
乡下的孩子,和奶奶一起长大的应该不在少数。奶奶没有走过多远的路,也没有去过多少家以外的地方,但她却承载了我的二十三年。无论世事如何变化,小院里数年未变的陈设,已经旧落得掉漆却仍被擦拭地锃亮的老家具,都是能让我得到片刻喘息和长久治愈的“良药”。
幼时起,我便是一直跟着奶奶的,从不会走路只能让奶奶抱着,渐渐会走路了拉着奶奶到处串门儿,再到后来放了学就到奶奶经常串门儿的邻居家去喊她吃饭。夏季的晚上是我最喜欢的,奶奶总是会坐在小院的石墩上和邻居奶奶聊着些家长里短的事,我便一会躲在奶奶怀里,一会趴在背上,自己寻着些小孩子才懂的乐趣。
奶奶的院子小小的,两间正房,一间伙房,一间杂物间,院子不大,却是我和姐姐从小到大的乐园。那时总觉得那间伙房像个“魔法屋”,灰白粗糙的墙皮因为雨水的长年侵袭,陡然生出了几条裂痕,雨水一冲刷,便斑驳成了一幅画。有的缝隙里会攀着一绺薄薄的青苔,到天花板上陡然散开,就像永不湮灭的苍绿色烟花,这大概是老房子的“通病”与“专属风景”吧。尽管如此,从里面端出来的饭菜却是独一无二的,里面弥漫着的是只属于奶奶的味道,没有人能复刻出来,就算吃了二十余年奶奶做的饭,我也做不到和她的一样。
院子和正屋相接的地方是一颗柿子树,每年秋天都会是一片金黄,圆滚滚的柿子直把树枝压弯了腰。收获的时候,我和姐姐一人一边扶着凳子,奶奶则踩着凳子用挂钩把柿子小心翼翼地勾下来,装进一个个袋子里,给爸爸妈妈和大伯他们留出来之后,便带着我们去串门送柿子。奶奶是爱热闹的,笑起来的时候眉毛上挑,眼睛像细长的月牙儿,周围鬓角的细发也随着她的笑一起上下摆动,每次做了些什么东西都会送给相熟的爷爷奶奶,有时候哪怕是途经的赶路人,奶奶也要攀扯两句,给人家筐里塞几个。每每到了这个时节,奶奶都会叮嘱我:“别偷吃,要把它们放在被子里捂一捂才能吃,要不会发涩。”但我每年都会去亲身验证一下,直到奶奶朝着我的脑袋来一个“爱的抚摸”。
小院与外墙接边的地方还有一块空地,面积不大,但也被奶奶充分利用起来,每年种的蔬菜都不一样,有时是茄子,有时是豆角,有时是丝瓜……但唯一不变的是院墙上终年撑着的绿色支架,已经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植物了,只知道奶奶总是会从上面采下来一大把绿叶给我们做汤喝。每当熟悉的味道弥漫至鼻腔,幸福便充满了整个思绪。我和姐姐喜欢踩着凳子从成片的藤蔓上摘下一堆紫色小珠,在清水里使劲一捏,紫色蔓延成一片,我们便背着奶奶把白色T恤放在里面,等奶奶发现的时候,衣服已成了一副新的样子。
白天的小院是清净的,姐姐要去上学。有时奶奶在柴房里做饭,我便蹲在水井旁边看着自己的倒影,手指一戳,无数个水影四散开,直要把人吞噬掉,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种类似看到大海时的眩晕感。每到这个时候,我都会跑到奶奶怀里,奶奶总会笑着哄我,一边把我抱在怀里,一边拿着木柴往风箱里送。大火烧得很旺,烟囱里的炊烟直冲云霄,我拉着奶奶陪我从小院里追出去,想把炊烟的那一抹余热握在手里;有时奶奶会在瓷瓮里洗衣服,我便也找一个小盆,把生日时收到的“女娃娃们”拿出来,给她们洗澡换衣服,一边玩儿,一边和奶奶说着哪个娃娃更好看,谁是姐姐,谁是妹妹,奶奶便静静地听着我的奇思妙想。
快到晚饭的时候,奶奶牵着我去接姐姐放学,从小院一直往北走,穿过一座小桥,便到了学校。桥下面有一处空地,总会有一群老爷爷在那里围着下棋——他们的棋盘很简单,用树枝简单勾勒出框架,用小石头做棋子,如此便可以开始下棋了,路过的时候我总要去瞧上两眼,直到奶奶边哄边拉地将我拽走。每次接到姐姐都是我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,因为不知道她会拿出什么我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,有时是水果,有时是卡片,还有奶奶从来不让我吃的小零食……久而久之姐姐书包侧面的小袋子便成了我的“专属盲盒”。再次走过小桥的时候,夕阳西下,晚霞映红了河水,涟漪四散,金色的光泼洒在两岸,祖孙三人的身影逐渐拉长。伴着晚风的裹挟,一行三人,慢悠悠地走回家。
岁月荏苒,时光在奶奶的脸上刻画了一道又一道皱纹。我远在外地求学,姐姐找到了值得托付一生的人,奶奶继续守在小院里等我们回家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