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媒学院 刘国庆
“去了之后好好吃饭,好好学习,没钱了就给爸爸打电话,到了之后记得给爸爸回个电话。”父亲送我到车站,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些话,手里的行李箱迟迟不肯给我。我趁着父亲想说下一段话的间隙,从父亲手里拽过行李箱,转身走进候车厅。不知道,他在那站了多久,是说完了回家,还是留着回家与母亲说完未嘱咐我的事项。
我坐上汽车,再次离开那片土地,奔赴逐梦的城市,但总会在下雨的时候,想起那片土地。
一下雨,人便出不了门。门前的水沟趁着雨撒了欢儿,水涨起来了,吞了路。奶奶总喜欢雨大的时候穿着雨披在院子里走来走去,把多年来积攒的水桶都放在屋檐下,用这些桶来收集雨水。不知道跟她说了多少遍,淋雨会感冒,水管里有自来水,不用费力去接雨水。她却摇摇头,嘴一撇:“雨水就是比水管里的自来水好喝,有股子甜味。天上下来的,又不用花钱,再说用雨水浇花,花也长得快!”你去帮她,她还不乐意,总把你往屋里赶。雨水从屋檐掉落进水桶里,顿时安稳了许多,滴答声时远时近,听得让人直想睡觉。
爷爷在雨天也闲下来了,点起一根烟,悄悄地走进我屋里,生怕打扰埋头写作业的我。他随手拿起作业本,皱起眉头努力辨认着我写的作业。看了一会儿,烟还剩下半支,问正在题海里挣扎的我:“吃水饺不?”“嗯。”“韭菜鸡蛋的还是韭菜肉的?”“鸡蛋的。”“别吃鸡蛋的了。鸡蛋的不解谗,肉的多好,行不?”“好。”说完,他便去忙活着准备馅儿,又把奶奶从院子里叫回来,俩人开始包饺子。我坐不住了,从小到大一想到吃水饺就有股兴奋劲,好像对水饺有一种莫名的依赖感。屁颠屁颠地跑到那屋,爷爷坐在那儿烧火,看到我跑过去便会笑着问我:“饿了?”我点点头。“去倒醋,刚买的香油放在菜板旁边,滴几滴就行,饺子马上出锅。”热气腾腾的水饺,搭配着雨天,吃得也格外香。
离家十几里的果园,是个阴雨天的好去处。果园的雨,戏份足一些,前奏长。大早晨起来,天便阴得很。燕子也飞得低,累了,就停在电线上歇一会儿。母亲趁着凉快儿,着急忙慌地在园子里摘着苹果。“已经熟的苹果如果过雨就不好吃了,到集上也就不好卖了,得先把熟的苹果摘下来。”母亲喃喃地说道。仿佛能从母亲脸上看出对雨的恐惧,那是一种靠天吃饭的无奈感。眼瞅着快到中午了,雨便下来了,急得很,终于把憋得劲儿一股脑地使出来了。雨水冲刷着树叶,树叶起起沉沉。雨中,土地是安静的,仿佛和生命有关的东西都被雨声隐藏了起来。父亲喜欢在雨中打鱼,我穿着雨披拎着桶跟在父亲后面,自然而然地承担起捡鱼的任务。父亲眼看着有半桶鱼,便会喊着我回家,再晚鱼就不新鲜了。雨天的鱼汤甚是鲜美,父亲就着一锅鱼汤喝了几两酒。
雨一停,土地上便热闹了起来。院里的鸡、鸭、鹅、狗乱叫一通,水里的鱼扑腾着。苹果上还留着雨滴,摘一个,放入嘴里,清脆甘甜。天还没完全放晴,父亲和母亲把摘好的苹果搬到车上。“明天我和你妈去赶集,你要来看果园,喂喂鸡鸭鹅,没事儿就去园里转悠转悠,赶赶鸟儿。今年早熟的苹果收成不错,得赶紧给你攒钱上学买楼娶媳妇。”
在下雨天读几页书是非常惬意的事儿,我时常会在雨天翻翻或新或旧的书,雨声隐隐约约,翻书声清脆干净,随便思绪飘到哪儿去。
白岩松在《朗读者》中说:“所谓故乡便是你小时候想逃离的地方,长大后再也回不去的地方。”我想,是这样的。那片土地,成为我中学时代咬牙坚持去远方的动力,在汽车站,我甚至都懒地回一下头。如今,来到另一个新的城市,身上却到处都是那片土地的影子。闲下来的时候,想的是那片土地上的人和那片土地上的事儿。或是高兴或是悲伤,或不想忘记或急于忘记。逃不掉了,那片土地死死地把我拴住,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那片土地的泥土味儿。回不去了,那片土地把我硬生生地赶走,放我出去闯荡,它无法再像母亲一样庇护着我,风和雨都要我自己去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