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洋学院 张瑞卿
“山僧不解数甲子,一叶落知天下秋。”夏末秋初,一阵细风夹带着未来的清凉沿着树干纹路向上攀爬,捕捉到一片树叶,悄无声息地啃食着叶的脉络。随着叶的喟叹轻落,属于秋天的钟声如约敲响,它来了。
每年的初秋时节,家里总会收到小叔从云南寄来的鲜花饼。不远万里,夹着清香,跋涉过秦岭淮河,将属于南方的秋意带到渐凉的北方,香了整个秋天。鲜艳欲滴的玫瑰花瓣的清香藏在金黄的酥皮里,一口咬下,花香从唇齿间迸出,外皮的轻甜与馅料的花香在口中翻滚跳跃,旋即化作一丝浅笑终了。八月的桂花是秋香的灵魂,丝丝绵绵的幽香被干瘪的簸箕收敛,经过日光榨取水分,馥郁紧缩在一粒粒桂花干里,开水冲泡,紧锁的芬芳霎时挣脱束缚,轻抿热茶,口齿生香。当鲜花饼裹着思念与桂花茶相遇,皎月也不再隐瞒,将明亮的光尽数如约释放,中秋就要到了。
每年的这个时节,是芦苇摇曳而又收敛的时段,摇身一变就从河边到了餐桌,连带着一阵清冽的草木香一同进了蒸锅,成为中秋气味的传递者。河海边翻涌起的鲜味被拳头大的螃蟹驼到了岸上,起锅烧油,爆炒海味,将螃蟹闷久了的鲜尽数释放,舌尖上的鲜辣碰撞,是这个秋天给予我们美好的馈赠。
秋叶的喟叹是秋天声音的主旋律。每年的这个时节,奶奶家总是最忙碌的。花生、板栗、玉米接踵而至,拖拉机在乡间的小路上驮着满车的花生“轰轰轰”驶过,地上的沙石被一遍遍的碾碎,忙碌来往的人们提着锄头、篮子在家与田地之间来回。田垄之间,你会听到相隔甚远的两人交谈甚欢,偶尔拗口的方言在空气中拨出朴实无华的音符。
秋水是秋日的双目,清透沁人,叮当咕咚,有声有色,轻缓又不失灵动。小的时候,我最喜欢看水道环绕田垄的场景,清冽细腻的流水顺着田地穿梭,生动灵活,秋水独特的声音外加一份沁凉赋予庄稼挺拔成熟的身姿。七八岁的孩童是水道的霸主,总幻想水道里会有小鱼、小虾、大螃蟹,于是拿着一只小的塑料网在水道里来回摇晃,偶尔会有倒霉的小蜘蛛、小蜈蚣迷迷糊糊没反应过来,摔在了泥土里,被猝不及防的流水卷起,组团跌进了小孩的网里。小孩踩着秋水的音符将小虫拎起,猝不及防地被咬了一口,“哇”的一声哭叫打断了流水的轻唱,融着树叶婆娑和田间谈笑,秋声秋曲,成为秋天最特别的记忆。
“月落乌啼霜满天,江枫渔火对愁眠。”枫叶渔火将秋日染成了红色,每每读到这句诗,“萧瑟秋风今又是”的无奈总会凭空生出,钻入五脏六腑,顺着记忆,摩挲着落叶秋石,秋天分明是浅色的。
白霜灰石,浅叶脆枝,相较绿意盎然的春,浓妆艳抹的夏,素裹庄重的冬,秋以典雅自居。记忆里,月光是素白宁静的,每每月光透过窗洒入时,总会有一个为作业发愁的身影伴着月光奋笔疾书。还记得,母亲总是固执而温柔地坐在我身后陪我。当月光慢慢爬上夜幕中央,星星俏皮地跳跃到四面八方,光亮悄悄地洒向身后映着母亲安静的睡颜。过往的秋天总是这样,不动声色的以月光作笔书写幸福。多年之后,家里有了妹妹,月光依旧,可母亲深夜守护的成了另一个小家伙。我从她怀抱里慢慢地滑了出来,开始尝试摸索触摸外面的世界。眼下,月光是灰色的,浅浅淡淡,飘渺遥远,像是带着被洗涤过的宁静,空落夹杂着怅然若失。远离家乡的人心底总是柔软而又脆弱,没有了过往熟悉的陪伴,月光的虚无长驱直入,孤独感蜂拥而至,将心底的思念勾了出来。
也许正是如此,一年一年的秋月收集忧愁思念,阅遍悲欢离合。秋夜原本宁静的浅色被不断加重,最终成为了枫叶的颜色。
秋天,大概就是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