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国语学院 徐洋洋
“一切我所向着自然创作的，是栗子，从火中取出来的。啊，那些不信任太阳的人是背弃了神的人。”海子的诗《阿尔的太阳》以这样的一段话开始。这首诗原本有一个副标题“给我的瘦哥哥”，他口中的瘦哥哥，就是梵高，那个和他一样疯狂的人。年轻的海子觉得他们是那么的相似，宁愿放弃物质，过着极其简单的生活，而又追求无限的精神信仰。这个名叫阿尔的小镇，就是梵高创作出生命中许多得意之作的地方。海子仰慕梵高，仰慕阿尔，仰慕阿尔的太阳，他同样渴望以太阳作为自己的第三只眼，来体察这个世界的痛楚，来诠释生命的挣扎。年轻的海子或许没有想到自己今后的生命轨迹会与他的“瘦哥哥”如此相似。当时的他，只是一个迫切渴求诗歌能给自己带来解放的敏感的诗人。
“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，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……”海子的这首《九月》，后来被周云蓬改编成了同名歌，这也许是对海子诗的一种揣度。数不清的人用数不清的方式在揣度着海子的诗和人生。他们怜惜着海子，同时又或许带着一些自怜，因为我们或多或少都会从海子的诗里获取一些共鸣。就像《九月》当中，最后意味深长的一句“我的琴声呜咽，泪水全无，只身打马过草原”，让多少人感慨我亦飘零久，天地如此之宽，你我虽只是普通人，却也想要追寻普通的梦。而海子与众不同的是，他敏感、脆弱、多愁善感。他曾经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，同时也造就了他单纯的心。他将万千思绪寄托于诗，但是事与愿违的是，诗歌并没有驱散他心中厚重的阴霾。他无奈感叹自己渺小的同时，将更沉重的包袱压在了自己身上。
在昌平，单调枯燥的生活让海子感受到了无尽的孤独。为了能够缓解寂寞，他走进一家饭店，对老板说：“我给大家朗诵我的诗，你们能不能给我酒喝？”对方回答：“我可以给你酒，但是你别在这儿朗诵。”这句话给了海子巨大的打击，他从心底向他们呼喊着：“我是诗人！”但是别人只能听到他如同呓语般的低声叹息，在哄笑之中，他走出了那家小饭馆，消瘦单薄，茕茕孑立，形影相吊。他写下《在昌平的孤独》：“孤独是一只鱼筐，是鱼筐中的泉水，放在泉水中……”诗人的孤独是透明的，是不可言说的。他渴望着尼采式的浪漫，可是生活给不了他这样诗意的体验。他被周遭的人误解，甚至同亲人也缺少交流。海子就是这样一个封闭的人，他只能一如他的“瘦哥哥”，用艺术来维系自己“多余的活着的生命”。
据说，孤独而又无助的灵魂总是会爱上强烈的色彩。就如同梵高烈火灼烧一般的画作，海子爱上了浓烈的红花。他的思绪成了这样简单的一条线，花、火、生命，一如那首《花儿为什么这样红》所描绘的场景。他满眼泪水，“透过泪水看见马车上堆满了鲜花”，他想象自己坐在夜王为他铺草的马车中，喃喃着“黑夜，你就是这巨大的歌唱的车辆，围住了中间，说话的火”，他在强烈的感情之中坠入绝望，他仰面躺下，发出叹息“我断送了自己的一生，在北方悲伤的黄昏的原野”。他真的将太阳当做了自己的眼睛，所以才看到了最浓烈的色彩，写下了生而为人最为真切的孤独感受。
在海子生命的最后一个月，他写下了《春天，十个海子》。他发出了最后的质询：“大风从东吹到西，从北刮向南，无视黑夜和黎明，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。”是的，他看不到曙光。他不再是那个年轻的海子了，但他依然如《阿尔的太阳》中所说，没有情人，没有春天，没有月亮，甚至连他的艺术都没有人理解，他比从前更加孤独。他甚至直白地说：“在春天，野蛮而复仇的海子，就剩这一个，最后一个，这是黑夜的孩子，沉浸于冬天，倾心死亡，不能自拔，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。”年轻的海子心里有一束火苗，几年里火苗发展成为漫天火光，几年后的海子心中的烈火将自己本来丰富的心烧成了空虚的荒原。他把自己封闭起来，最终和他的“瘦哥哥”梵高走向了相同的终点。
正如海子的好友西川所言，海子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是多方面推力促成的。他极其封闭自我，和所有人都缺少交流。而他敏感偏执的性格使他的爱情也不美满，在自杀前的某个晚上，他回忆起初恋让他陷入自我折磨、自我反省，从而不能自拔，最后这件事也成为了他卧轨的导火索。他曾经立志“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”，可实际上他从未体会过幸福。他曾想体察世界，但是当他真的目睹了世界残酷的一面时，他被自己的无能为力击垮了，他投身于诗歌中寻求答案，但是无人理会他的诗歌。于是今天，我们只能惋惜地看着那些他匆匆忙忙写下的未完成的长诗章节，想象着如果当时在昌平的那家饭馆，海子有机会以诗人身份朗诵自己的诗，是不是就能拯救这样一个孤独的灵魂呢？
大多数人之所以能从海子的诗里找到共鸣，是因为他的诗里倾注了各种混杂的强烈的情感。现实所能给予他的，他写进诗里；而在现实中所缺失的，他在诗里将它们实现。我们从海子的诗里看到黑暗，也能看到曙光。这些诗是海子在人生道路上蹒跚过留下的痕迹。诗歌是海子的朋友，也许如果没有诗歌的支持，海子可能会选择更早的终结。最后，送给各位这首充满希望，温情流露的《活在珍贵的人间》，愿我们都能热爱人生、珍惜当下。
活在这珍贵的人间
太阳强烈
水波温柔
一层层白云覆盖着
我
踩在青草上
感到自己是彻底干净的黑土块
活在这珍贵的人间
泥土高溅
扑打面颊
活在这珍贵的人间
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
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