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媒学院 陈梦迪

“月上枝头，山河依旧，人间又是一轮秋。”就算身处同一个月亮之下，也会因为不同的人，不同的心境，而有不同的感受。当秋天不再遥远，思念也已成熟，脑海中的喜悦逐渐被对团聚的期待填满，至于其他，便也无暇旁顾，只因家中的灯火最是温暖……

作为一个“在奶奶背上长大”的孩子，往年的中秋，都是和奶奶在小院度过的。小院门口有棵老桂树，一到中秋就缀满细碎的黄花，风一吹，整条街都弥漫着甜香。每年此时，奶奶都会搬张藤椅坐在树下，我则坐在矮藤椅半截的小马扎上，看她把椰蓉月饼掰成两半，一边说着自己牙口不好，只吃酥皮，一边把裹满椰蓉的馅心塞给我。仿佛是会猜到她每年都会这样，后来我都偷偷地把月饼藏在桂树后的小洞里，然后变魔法似地把它突然拿出来，递给奶奶。每当这个时候，奶奶总是笑哈哈地看着我，把我揽到藤椅上，而后祖孙二人悠哉悠哉地望着远处的小桥，一起聊天、品尝。到了晚饭时刻，奶奶就会带上她的老花镜，在微信通讯录上捯饬半天，给爸妈打视频电话——电话这头，是热气腾腾的几盘饺子。电话那头，是他们带着电流的杂音，安慰我说“明年一定回来陪你”。可“明年”总像挂在桂树梢的月亮，看得见，却够不着。

今年的中秋有所不同。天刚擦黑，走廊的灯便亮起来了，暖黄的光落在白中透黄的瓷砖上，模糊地映出我和妈妈的身影，一前一后，压着脚步声，轻轻地挪向205病房。越靠近病房，消毒水味越甚，像细密的针一般扎进鼻腔。我攥着保温桶的手紧了紧，桶里是奶奶让我捎过来的饺子，还带着热乎气，却也压不住病房里空调的冷气。爸爸躺在病床上，脖子上和手背上都还扎着留置针。看见我们进来，尽管身体还是很难移动，但他仍尽量起身，做出一些轻微动作，回应我的到来。妈妈放下我的行李，惯性地去摸爸爸的额头，将他扶回去，又掖了掖被角，动作熟稔得像过去十几个夜晚都是如此一般。“闺女，发什么呆呢？”妈妈的声音把我拉回病房。她已经把饺子分好了，递了一碗给我，又端着另一碗，在勺子里吹了吹，送到爸爸嘴边。我捧着温热的饺子，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在汁水香里，竟也不觉得难闻了。

不知何时，窗外的月亮已慢慢爬上来，透过玻璃窗照进来，落在爸爸盖着的被子上。妈妈忽然说起，“还记得你小时候，总吵着要吃椰蓉月饼，你爸跑遍镇上的店才买到。”爸爸用尽可能清晰的语调来附和，“可不是嘛，后来你长大了，能自己骑车去买了，还把月饼藏在桂树洞里，留着等我们回来吃。”原来，奶奶知道我不止藏了一个月饼，爸爸妈妈他们也都知道。记忆模糊间，想起那个藏月饼的树洞，有一次因被雨水泡得发潮，月饼也发了霉。我躲在被子里哭，奶奶摸着我蒙在被子里的头说，“人团圆比饼团圆重要。”可我到如今才明白，团圆不是摆着一桌子月饼，不是月亮有多圆，是身边的人都安康。我坐在闲置的一张病床上，在旁边继续听他们讲过去的事，消毒水味里裹着饺子的汁水香和妈妈手里的橘香，还有一家人说话的暖意。今年的中秋，倒比以往任何一次中秋都更踏实。

夜深了，妈妈把窗帘拉上一角，留了道缝，让月光刚好照在爸爸的枕头上。我像小时候一样，靠在妈妈身上，她的肩膀很软，也并不宽大，如今却撑起了整个家。此刻方知，成长就是一场慢慢靠近的旅程：小时候靠近奶奶的温暖，后来靠近爸妈的牵挂，而现在，是我们陪着爸爸，一起靠近健康的日子。这个掺杂着消毒水味的中秋，没有桂花香，没有满桌的月饼，却有着最真切的团圆。

“秋意正浓，再回首，唯愿岁无忧。”我始终坚信，整个四季,不止春天,都是生命力独享风流的季节。抬头间，月亮慢慢变圆，事情也慢慢如愿。从此心如月朗，澄澈欢喜，良辰无缺，诸事顺遂……